La luz es como el agua

冷暗与光与赞美诗

Sherlock Holmes/Mycroft Holmes


聪明人真难写 尤其是两个一起(摔笔)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全身冷冰冰,安抚性质的毛毯被他无意识地捏紧。前几个小时的经历似某种蛇形生物用光滑而排列整齐的鳞片缠绕他露出衬衫的那一小段脖颈,继而收缩,收缩,收缩直到他临近窒息。他人生中从未如在谢林福德般与死亡擦肩,陷进一团又一团粘腻的黑云与雷鸣的震耳欲聋。无法控制的谜题接二连三,潮湿的海岛上吹刮粗砺阴冷又喧哗肤浅的风,福尔摩斯老宅废墟遍野,他不久前还毫无反击能力地被人带进旧牢房里。今晚过于失控。他想。无法控制。他讨厌无法控制。那一般来讲意味着麻烦连篇。


然而。然而。如今一切与他背道而驰。五分钟,五年,五个人先后死去,他来回游荡脚步,有一次一次的惊吓,一次一次的痛苦选择。哦,选择。他的弟弟向他举起枪。No flowers,my request.他回想他曾认为将成为他遗言的话。他在选择死亡。他在选择最为混乱最为混沌的死亡。虽则从容赴死。冷汗已经浸透他的衬衫,凉滑的感觉让他极为不适。他把那条毛毯裹得更紧,抗拒着他平日最避而远之的情感,不出所料看到自己深重的无能为力。


我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感谢您的关心。当然,他就是这样对那位热心的探长说的,伴一种他往常所能达到的最礼貌淡漠拒人千里最能惹人嫌的微笑。排除去往牢房的过程中百分之九十九概率是押送者受命有意而为的磕碰,迎面而来的一大桶冷水抑或是被强迫跪下时造成的膝盖淤青,他大致上确实完好。但事情总是无常,ice man的心已经开始逐渐缓慢融化了,他甚至无法预知自己能否继续面不改色地回到他的居所,他那受到他弟弟恶作剧从而必须更换大部分挂画的居所。他从未像当下一般渴望陷入沙发,直至他的主观意愿而不是客观要求催迫他起身。


他抬头看了看天。一弯死寂的夜色滴了液态的碎金,在丛生的荒草之上随风流转。他的大脑被扔进螺壳不停旋转,解构出疲倦,恐惧与厌烦的幻象。他整个人浸泡在薄如蝉翼的月光里,却仿佛被扔进一地的砂石瓦砾。


或许因为他的眉头过于紧皱,他的脸色过于惨白,他花了比平均时间多一分半钟才成功说服一干费心的警员和更为担忧的探长,只需和他的秘书一同将他送回葆尔梅尔街即可,甚至不用陪他踏上门前的台阶。他所受的惊吓已被一种无法抑制的慌乱取代。无限付出被忽略遗忘的悲凉,他曾伴着这样的感觉在政府机要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姓名,在第欧根尼俱乐部阅读沉思,在贝克街221B一层咖啡馆的玻璃门前撑开一把无言的黑伞。他从很早就洞察这一种悲凉所能满溢出的最令人痛苦的本质,以至于他以为他早已强大到无所不能。


直到今晚。


直到今晚。他苦涩地咽下这些单词。不,比今晚早太多了。他颅内最深处有微弱但毋庸置疑的声音呼喊,决绝地加速毁灭他正崩塌的理智。在夏洛克向马格努森开枪后双手举起跪在地上的时候,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看见夏洛克死讯的时候,在夏洛克用八秒钟破解他积年累月策划而成的计划的时候。也许更早,在夏洛克——


夏洛克在这儿。


他承认他并没想到迎接他的是这样的情形,因为他的伪装在他看来完美无缺,绝不可能引起旁人哪怕分毫他示了弱的念头。不过这是夏洛克,他不无骄傲地想,虽然他到了逝去的那一天都大概率不会把这些在他看来过于温暖的感觉说出口。回忆中刺进总闭着的廊灯昏黄倾斜的光。那些带了旧照片色调的画面飞速闪逝而去,他闭了闭眼,推开虚掩的大门。这整个建筑内部的灯几乎尽数被打开,似乎昭示他各种平时掩藏的情感于今天晚上无处遁形。他的注意力只停了短短两秒在他又一次惨遭摧毁的安保系统上。他向大厅正中央望去,一个卷发瘦高的背影直直伫立,如突兀不和谐的音符。


“晚上好,哥哥。”


迈克罗夫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甚至没有预知到夏洛克何以于这样一个特殊的夜晚看起来不紧不慢地站在他的客厅。夜幕收缩,空寂破碎,他不知所措而不愿显露,他认为夏洛克从他的语气便能轻而易举地推断出他处于何等令人沮丧的不利境地。你看,我的弟弟,事实总如此不快如此与秩序相悖。我曾经认为我能够创造一切我所能创造的,然而生生不息的只有风与太阳,与不可原谅的罪恶。生命无常而不安定,躁动而不止息。你是对的,有些存在大英政府也无法真正解决。艾琳•阿德勒也是对的,我唯一的安全漏洞就是你。


“夏洛克”,他最终无奈地振动声带,尾音掩饰不住无力根本不似以往的游刃有余,“我本以为在经历了所有一切之后,你会更愿意在华生医生的家中小作休憩,而非像现在一样,在将近半夜的时刻没有任何预先说明地造访我的住宅。还是说,你又惹出了什么麻烦?”


夏洛克•福尔摩斯一瞬感到汹涌席卷而来的烦躁。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多年以来他的兄长以一副高傲疏离的姿态满足他基本一切要求,却从未有半分半毫真情实感的流露。而他自己,他自认对此习以为常,并籍借无来由的低落心情嘲讽他兄长的一切。他从与兄长的矛盾第一次发生的少年时代起偶尔思考这样的低落,而没有一次得出勉强能成型的结果与合理的解释。他最终挫败地归咎于对方圆滑的官腔和拒人千里的态度,或者亘古不变的三件套和沉默的黑伞。他不止一次想向那张当且仅当他的言语尖刻到某个程度才会显现几不可见的波澜的脸上开几枪,至少气愤地来几拳。只有今晚,当他真正举起枪,将那漆黑无光的枪口对准迈克罗夫特的心脏,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到了不忍与艰难。他有点动摇,尽管这动摇不碍着他推演出在那时最合理的对策,他依旧敏锐地注意到了细微的不同寻常。而这即是他出现在此的唯一理由。


“你可以把这理解为无聊至极的关心,迈克罗夫特。”


“我不需要关心。”看似极冷漠极刻薄的回应来得很快。


我从未奢求过你的关心。他喉管中压制无声泣血的默片。我从未期望过你对我的体谅。我又能要求你什么呢。在你呼喊我时对你背过身的是我,先离开的是我,不愿解释的仍然是我。我从没认为满足你提出的所有要求能带来任何实质性的补偿,但我已迷惑许久,现在的我除了这些还能做什么。这么多年月转瞬离去,我高兴于你从一个幼小但并不无知的孩子成长为世界上唯一与我比肩的人,而我,我必须看到,我在与你好好相处这方面甚至不如二十年前。


一个冬夜。两个冬夜。无数个冬夜在他耳边交错嘶吼呼啸而过,直到他的记忆唯余风霜满地。


“如果你真的不需要关心,你现在就会挂着一脸礼节性的微笑,随便去到你剩下两处房产的任意一处,而不是费尽心思回到这里,这么一个短时间之前还发生过令你不愉快的实验的地方。”


你何苦如此戒备,我又并非一个行刺者。夏洛克为他的兄长事到如今仍然要硬撑那漠然的面具感到好笑。年少时他也怨恨过他兄长的不辞而别或是一次次将他推离,并以此作为要挟兄长的把柄,强迫对方完成一些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事。然而光阴箭般飞逝,夏洛克没有如旁人认为的那样毫无长进,尤其在今晚之后。与兄长不时的互相嘲讽不过是对少年时代一个有趣习惯的延续,而他自始至终都觉得,他的哥哥同他一样,只是表面上与他针锋相对,实际上所思所想则和他如出一辙。


好吧,从今天的状况来看,对方显然不是这样认为。


“让我说得清楚一点,你不需要的是一般人用一脸看似关心的表情吐出的虚情假意。但我并不相信现在的你不愿看到我。”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被你称之为实验的行为对这座宅邸带来的损害。”


“放下你那些虚与委蛇的手段吧迈克罗夫特,那些玩意儿不适合我们”,夏洛克快速走了几步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直到深蓝的围巾贴上领带夹,“No flowers,嗯?我倒是好奇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在不忍与艰难之际确实十分愤怒。他不太说得清这愤怒的来由。或许是受控于欧洛斯所造成的不满,或许是无力反抗所造成的恨意,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差一点对他的哥哥扣下扳机。动摇生长出惶惑不安,他真切地感到了后怕。


“我确实不喜欢花。太鲜艳的东西往往最为易逝,它们总归不如镌刻在石头上的字母来得长命。”


夏洛克颇为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他决定尽快换个话题。


“约翰有一次说你告诉他我曾经想做一名海盗。那么你呢,迈克罗夫特,在你真正进入政界前,在你还算是个年轻人的时候,你一定也有什么除了代表英国政府以外的其他理想。哦,但是,你为了那些愚蠢的责任,那些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否需要的玩意放弃了你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说。”


夜晚的空气裹挟沉默渗进阴影之中,对方僵在原地,双目紧闭,微微侧过身去,似是不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又似是被他的尖牙利齿追赶得无路可逃。


他叹了口气,轻笑一声,稍稍放缓了语气。


“你几乎给了我一切,对此我自然要表示感激。但我仅仅是想再一次与你面对面地坐下来,听你说话罢了——像我们幼时那般。你体内一直有颗心,它长久而灼热地跳动,为所有人,为你自己。我亲爱的哥哥,这一点我从未怀疑。”


迈克罗夫特最后最后的心理防线在零点几秒内完全解体。情感是很奇怪的存在,他边拼命抑制颤抖的冲动边断断续续地想,多年的隐忍与被忽视也从没在他那颗心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但若有人像现在这般表现哪怕多出一点点的关心,他就会发现外界的力总比他认为的更为致命。他太习惯以冷漠示人,习惯到他可以笑着面对这些细小而深刻的伤痕。这也便是为什么,在夏洛克难得的真心表露前,他会如此失控,如此无言应对,如此想要泣不成声。


下一秒世界上唯一的咨询侦探的脸在他面前放大再放大,他得到了一个漫长得让人差点喘不过气的拥抱。他感受到夏洛克使出的力气可能比压制罪犯还要大那么一点,可谁还在乎这个呢?他从不是个依赖他人甚至弱小的人,只是,谁都不可否认,大英政府也会有需要一个拥抱的时候。


“你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坚强,你该清楚这一点。”


好了,现在他没有半点虚与委蛇了,这个小混蛋终于成功将他多年不起什么作用的泪腺逼到了生理极限,他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似乎永久地逃离了他的大脑。是啊,他没有。但几乎所有人都这样看待他,他也乐于不打破几乎所有人的幻想。直到夏洛克以一种不由分说的态度直击他的心底,燃起灼热明亮的火焰,撕裂夜幕,照亮他过去和未来道路上的所有黑暗,向他宣告,从今往后,在此之前,他永远都不是一个人行走。


“你抱够了没有,夏洛克。”大约将近一个世纪过后迈克罗夫特开口,声音还带着黯淡沙哑。


“有一点你应该知道,在这种时候你的表现总是不尽人意”,夏洛克把头埋在他兄长的肩上闷闷地说,又花了完成好几个分解动作的时间才把手臂从原来的地方挪开,“我给你带了甜点。我希望你喜欢”,几秒沉默,他又补上一声,“哥哥。”


“老天,世界要灭亡了吗,还是说明天我不用去维持英国正常运转了。”


“这个国家几个小时没有你也还撑得下去,但这块蛋糕不行。”


于是他们肩并肩坐在一起,坐在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的月亮,看光游移出纷沓的叶影,流动于伦敦的街道之上。直到太阳初升,驱散阴影与未知,天边的云翳下镀上金边的朝霞。默然间他仿佛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坚定,执着,永不止息如长鸣的洪钟。






END

求评论(x)冷cp寂寞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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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istering blue barnac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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